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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四】深夜怪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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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已深，单人病房里只留下了昏睡在病床上的少女一人。光滑洁白如瓷器般的手臂显露在被子外，被子只盖到胸以下。胸脯的隆起带有青涩的意味，虽算不上大，但是形状优美。颈部光洁修长，但是肌肤下可以看到疾病的阴影。下颌有棱有角，颇具立体感，整个面容也极为端庄。从侧面看，额头无瑕的弧线在鼻梁根处开始流畅地下转，又如同芭蕾舞步般用柔和的线条画出了整个鼻子的轮廓，到了鼻尖就优雅地上翘，继而立刻畅通无阻地转下，接下来马上横向延伸，舞出两道浅而柔美的起伏，那是嘴唇，然后继续延长，最后完美收住，勾勒出美丽的下巴。
长发自然地从头顶延伸至肩膀下一点，虽然病痛使得发质很差，显得细弱，但是头发本身很浓密，因此仍然美得令人不禁屏住呼吸。大致显锥形的刘海耷在额上，刘海的边界修饰得十分随性，略微有点参差不齐但又无伤大体。
天哪，好一个完美的少女。
病房里，除了吸氧机的“咕噜”声，没有其它声音。窗外可以看到银河的一部分，但是这对于少女来说，没有任何意义。她完全被困在幻觉的世界里，在现实中的她只能这样无意识地睡着。
一切仿佛静止了一样。
病房外的走廊上一片漆黑，只有走廊那一端的洗手间还有灯光。
洗手间旁边是杂物间。
有时传来起夜病人的脚步声，有些人还有家属陪着同去。这时，静得都像是位于另一个行星的走廊才好歹有点生气。
时间在幽暗的医院里不动声色地流逝，注意到时，已快要到凌晨一点。
不知何时开始的，走廊里开始有什么声音传来。像是有什么在靠近，不是脚步声，更近似于飘动的声音。
走出病房，转而看向走廊，我们发现走廊尽头那里有什么异样的东西。就在杂物间的铁门背后，似乎有什么在动。我们屏息凝神，等待那东西显出原形。
尽管没有直接看到，但是有那种感觉。
我们鼓起勇气，朝那里移动过去。看看那里到底在发生什么？
我们的脚步在走廊里传出空灵的回响，这回音令人肌肤发凉。
突然背后传来一阵不吉利的脚步声，我们顿时汗毛倒竖，立刻转身去看。
竟然是少女，少女走出了病房。奇怪，她不是昏迷吗？而且鼻口戴着吸氧机的橡胶罩，手上戳着输液用的针，也不可能行动自如。
她穿着病人服，上衣袖子挽了起来。
我们登时愣在原地。但是少女完全无视我们，或者说她看不到我们。她直接走过我们呆立着的位置，径直朝着那正发生异变的房间走去。
我们惊愕至极地看着少女的背影，连连后退。然而当我们退到少女的单人病房门口时，更大的异景令我们目瞪口呆。
少女正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躺在床上。
我们赶紧把视线移回走廊，看见的却是少女正一步步蹒跚着向杂物间靠近。再转回病房，少女确实在床上昏睡着。
两者想必是同一人。不，不是什么“想必”应该说“两者就是同一人”。
猛然间我们意识到了真相，快！在那事发生以前，时间还来得及！我们即刻冲向走廊上的少女，想要在她到达那房间前拉住她的手，但是，我们扑了个空。我们的手直接穿过了少女，多半是我们自己身体构成的问题。
我们明白了：我们仅仅是个视点，只能观察事件，不能介入事件。
哪怕我们再想拯救少女，也是于事无补的。
我们颓然瘫坐在地上，看着她柔弱而美丽的背影、看着少女拖着双腿一步步走到走廊的尽头。想必，那也是她本人的尽头。
杂物室的门是铁制的，灰蓝色，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少女打开了门，门内哪里是什么杂物。
淡蓝色的幽光从门外倾泻而入，给女孩的肌肤镀了一层泛白的荧光。
透过门框，可以看到夜空。
门外是医院住院部大楼的天台。
“不要过去！”
但是她听不到我们的呼喊。无奈，看来此乃注定之事。
少女注视着门外的夜空，一手扶在门框上。
然后她又低下头，开始低声抽泣，两腿随即失去力气，她瘫跪在地。就这样，她扶着门哭了好久。
我们想了解她哭泣的原因，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。
少女好歹重新站起，看起来她已经准备好了。
准备好了。
她迈出了一步。
突然，医院的走廊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一个少年狂奔而至。看他的腿脚，绝对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人，至少体格不差。观其长相和着装，此人多少性情古怪但又不失正气，虽说长相不见得英俊非凡，但是也绝不是可恶之人。上身黑色体恤，下面是深色牛仔裤和黑色散步鞋。
少年看见了少女的背影，少女也察觉到了少年。
他当即大声叫出她的名字。
“予！”
少女回头看着他，眼睛中投出一种温情的光，但其中掺杂着深切的苦痛，不过她极力掩饰。蓦地，她突然克制不住，泪水猛地溢满眼眶，继而又夺眶而出，晶莹的泪滴划过白皙的脸颊。少年全力向她跑去，但是少女没有等他，而是退到门外，轻轻关上了门。
那一瞬间，她似乎说了一句：“对不起。”声音微小，但无疑略带着哭腔。
“喂！不要！”
“咔嚓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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锁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昏暗的走廊中，浓重的黑影中传来哭泣的声音。
他伏在那门上，发出间断而沉重的抽泣。他经受着窒息般的绝望。他时而放下按在门上的手，跪倒在地，开始流泪。时而又重新伏到门上，发出无奈的喘息。
但是无论做什么，都于事无补。
终于，他转身离去，但是可以看出，他的心已经死了。此刻的他已不再是刚才狂奔上楼时的他。那个飞奔着想要拯救挚爱的恋人的少年，已经在刚才绝望的折磨中永远消失。方才他眼中那“知道自己是凡人，但绝不因此松懈”的气质消散全无。
他麻木地走了。只有作为视点的我们，还瘫坐在原地。
我们不知如何是好，沉甸甸的空白填满了我们的大脑。我们没有完整地体味到两人彼此间的伤痛，因为我们完全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。
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，除了两个苦难的恋人，和作为视点的我们，再没有别人知道发生在这里的故事、积淀在此地的思念、牵挂和无奈。
倘若再过百年，那少年或许也将死去，从此，除了以视点身份作为永恒观察者的我们，再也不会有人记得，在这黑暗的夜晚，她永远跨到了生之彼岸。
空谷幽兰般的女孩，偶然间降生在这贫瘠的尘世。
可是又为何离开呢？
……
“咔嚓”的声音把我们从空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。
杂物间的铁门再次打开，但是这次没有任何东西出现。
少女消失了，外面只有空旷的天台和美丽的夜空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。
雪一般圣洁的月光撒进走廊，但没有传播多远，银辉就被走廊内恐怖的黑暗掩埋。
她已经不存在了，再也……没有了。
那个完美的少女已经融进子夜。
一切都发生在虚无中，都进行在梦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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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单人病房内。
少女的心率已经变作了零，只有一条直线横在屏幕上。“滴滴”的警报声回响在病房内。楼下的值班护士和医生快步赶来，但都没有任何意义。
短暂且一厢情愿的挽留后，大家终于接受了少女离开的事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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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生在她身上盖上白色的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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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一直无言地望着医院楼下的光景。夜色极深，灯火一片寥落。
奇怪的是我们没有发现少年从医院出去的身影，想必是还在医院里。
但是这层猜测很快被打破，医院大门外停下了一辆灰色轿车，从后面下来了两个人，一个是位中年男子，另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少年。
什么？那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个少年又是什么？两者外表一模一样，但是又有内在上的微妙不同，这个少年看起来模糊得多。他没有那种空灵透明的感觉，而是透着一种闷乎乎沉甸甸的气氛，仿佛身体密度要大得多。
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，他的脸看上去比前一位少年要木然一点。脸颊棱角更加分明，但是并没有透露出坚强的气质，似乎反而显得缺乏情感上的灵性。
少年在少女面前低着头，看不出是不是在哭。很明显他的心已经被某种硬壳包裹，任何情感都难以渗入。
我们不愿看这场面，只好移动到医院的大门口，看着深夜街景消磨空漠发涩的时间。
两个少年，这到底……
打开门的是梦中的少女，那么试图挽救她的，就是梦中的少年。
他在幻境里试图改变命运。而现实里，他大概已经放弃了。或者说“现实”这一平行世界不存在救赎的机会，他便把自己躁动的那一部分封闭在幻想的阁楼里，这样便不会痛不欲生。但是，这一层幻想似乎找到了某种通道，闯入了某个平行世界，并在那里渴望挽救恋人。
我们刚才肯定是偶然步入了梦境与现实的重叠之处。
就是这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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